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,我想不明白,可是,我还在想。每当我突然有些灵感或意识时,川流不息的汽笛声就会及时地将我的思绪打断。我诊室的窗外是繁忙的街道,因此,我经常关上了那边的窗户。另一边窗户的对面,便是太平间。
我是一名心理医生。一天,我透过另一边的窗户朝外望去。当我的眼光扫回来时,不经意间发觉墙脚的缝隙中长着一株狗尾草,在微风的吹拂下,它像小狗的尾巴一样轻轻地摇曳起来。它很单薄,就像是铅笔写下的一个细长的“1”字。它能在缝隙里长出来,还开出了花儿。我不禁感叹了一番生命的坚强和博大。
健康的定义,包括身体和精神状态上基本不存在问题。可是谁能真正地做到健康呢?而这个时代,我发觉很多人反倒是精神状态上出现了问题,他们的身体大都很好。我的诊室总是站满了病人。有时忙碌得直不起腰来时,我就会溜到窗前,看一看狗尾草,算是让我绷紧的神经得到了歇息。
那天,我刚上班,就到窗前看狗尾草,突然,身后多了一个纤弱的身影。她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嗨,耿医生,你在看什么呢?”我转过脸,对她笑了笑,然后指给她看,“你看,这墙缝里竟长着一株狗尾草呢!”我没想到,她竟然惊讶得尖叫起来,表情如此夸张。她这一叫将诊室里的病人全都被吸引了过来。
我说,你们都看看,这就是生命的力量。
我发觉,那天的治疗效果竟出奇的好,大部分病人都不像以前那样,和我告别时,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。我下班时,那个纤弱的身子仍然赖在窗前看着那株狗尾草。于是,我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,小声地提醒她,“嗨,丽娜,我得下班了。”她转过脸来,眼里蓄着泪水,“耿医生,我真的不想再支撑下去了,你不知道,我有多累呀!”
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,这么说,前半月我对她的治疗算是失败了。我示意她坐下来,想继续跟她聊一聊。我说,“那株狗尾草,你都看到了吧?”想不到,丽娜竟幽幽地对我说,“可是,我却活不过一株狗尾草好,至少在活着的世界里,它想跳舞就跳舞,想唱歌就唱歌,没有人限制和干涉它的自由,它甚至活得比我们都好呢。”我被她一时语塞,找不到合适的语言。
丽娜今年19岁,在市六中读高三。高二时,丽娜和班里同桌的男生恋上了。双方的家长知道后,强行拆散了他们。高二结束,丽娜选科时想选择舞蹈和绘画,可是她爸妈却让她选择了化学,说是将来做一名医生。因此,丽娜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。
我梳理了一下思绪,对丽娜说,“丽娜,即便是一株狗尾草,它也生活在别人的掌心里呢,倘若某一天来了一个顽童,突然发现了它,将它连根拔起来,它的一生就毁了。”丽娜不大明白地看着我。我继续说,“但是,每个生命都有她要坚持的理由,即便是一株狗尾草,一朵花儿开过了,也就足够了。”我还要说,丽娜却要走了。丽娜临走时对我说,“谢谢你,耿医生,我想明白了,一朵花儿,只要开过,便足够了,不是么?”
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于是,我又走到窗前看那株狗尾草开的花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