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个尚无商品房的年代,“换房”成了当时上海人解决住房困难、家庭矛盾和邻里纠纷的有效途径。三十多年前的“换房”,和如今的“置换房屋”概念不同,指调换住房的使用权。按当时市房地产管理局规定,持有本市常住户口的居民需交换住房使用的,应持租赁公房凭证及户口簿向居住所在地房管所申请登记。系统房屋住户与公房住户交换住房,前者须经产权所属单位同意;交换一方或双方均属租赁私房的住户,亦需私房主书面同意,再由所在房管所代办交换使用手续。
沪上百姓的换房历史可追溯到1956年,上海成立了房屋调整委员会,专门为上班路远的职工调整工作地点和住房。“文革”开始,住房交换工作一度中断,1970年以后逐步恢复。
到了1980年代,沪上换房也进入了鼎盛时期。当时大批出生于生育高峰期的“50后”已到了谈婚论嫁年龄,加上上山下乡的知青大规模集中返沪,需要换房的“蜗居”人群一时间如潮水般涌出。
当时民间自发形成了几个较大规模的换房自由市场:包括卢湾区淡水路、徐汇区上海跳水池、虹口区昆山花园、普陀区曹安房管所门口、静安区愚园房管所门口以及闸北区彭浦新村房管所门口等。
有换房者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:“早上七点钟左右是人最多的时候,整个马路都被换房者占领了。”
小房变大房:15个月换了4次
1986年7月11日,受第七号台风的影响,上海南汇、奉贤、川沙等县出现龙卷风和暴雨,部分房屋倒塌,造成人员伤亡。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,上海市卢湾区蒙自路小学时任校长梁智仍坚持外出。因为这一天,他在当时上海最大的换房自由市场——淡水路——约了一个与他交换住房的人。
想起当时的场景,已逾古稀的梁智回忆:“那时候大家蛮讲诚信的,约好去看房子就要去的。大多数人家没电话,不能通知人家今天有大风大雨,我不去了。那天刮台风,马路上好些树都吹倒了,我骑自行车出去,一路上有种风雨飘摇的感觉,想想还有些后怕。”
没有亲历的人也许难以理解:换房这件事为何如此重要。然而对于当时的老百姓来说,房子还没有商品化,根据政策是不能买卖的,除了工作单位分配住房外,只能通过房屋交换的方式来解决生活中突出的居住矛盾。有过四次换房经历的文史作家陆其国一语道破:“哪怕你再有钱,当时也是有钱难买到房,绝大部分的房产都姓‘公’。不少上海人都有过换房的经历,而且有许多不仅仅是一次。”
梁智那次冒着台风去赴约,正是他第一次换房,马百鸿师傅就是与他换房成功的人。当时教育系统虽然已经开始造房分房,但因为“僧多粥少”,轮到梁智时已没了新房子,只分到一间套配下来的小房子。房间小,没有卫生间,优点是配有煤气。
而换房另一方的马师傅从单位分配到一间地处薛家浜路的12平方米左右带有阁楼的房子,房子虽大些,缺点是没有煤气,只能烧煤球炉。马师傅的孩子当时在淮海路附近读书,往返不方便。双方看房之后,互相满意,就办好手续把房子换了下来。
那次交换房屋后,马百鸿师傅一住就是二十年。可梁智的换房之路并没有就此止步,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,他又先后交换了三次房屋。一开始,他手头有一套有煤气但没有卫生间的小房子,加上此前已有的一套浦西煤卫合用的小房子,最终变戏法般换成了一套煤卫独用的大房子。
如今已年逾古稀的梁智,把自己当年的“换房传奇”称作是“曲线救国”。“你要提高换房的成功率,首先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。所谓门当户对,就是你必须要知道你房子的身价是多少,那时候你放弃一个煤气可以在面积上增加四个平方米,如果你放弃一个抽水马桶,卫生设备,可以换两个平方米,地段也有关系。否则谈不拢,吃亏都不肯的。”
凭着“门当户对”的换房哲学,加上第一次的换房经验,梁智之后的换房之路也走得出人意料地顺利。
第二次换房,他把那套没有卫生间的房子从浦西换到浦东。虽然当时有“宁要浦西一张床,不要浦东一间房”的说法,但是他觉得对方的房子有带浴缸的卫生间,朝南的房间又可以一隔为二,改造空间很大。
第三次换房,他遇到了一对夫妻,他们的儿子已经20岁了还跟父母住一间屋,梁智的房型正好满足他们的需求。于是梁智将浦东的房换成了浦西鲁班路瞿溪路上一套9平方米的煤卫独用新工房。加上自己另一套浦西12平方米煤卫合用的房子,根据“门当户对”的经验,他觉得接下来换房的路就会容易些了。
第四次换房,也就是三个月后,梁智来到了淡水路,这次他遇到了一对希望换房的马姓兄弟。
马姓两兄弟住在两居室的新工房里,但是妯娌之间相处不太和谐,久而久之矛盾重重。哥哥于是想到通过换房来解决家庭问题。一套大房换成两套小房,而且两套房身价要相当,最好各自煤卫独用。
梁智回忆道:“我第三次换来鲁班路的房子是煤卫独用的,但我原来住的12平方米弄堂房子是煤卫合用的。我和兄弟俩说,给我一个礼拜左右,我可以找到合适的房源。”
幸运的是,几天之后,梁智果然找到一位合适的换房对象:对方看中梁智的12平方米,愿意用自己煤卫独用的房子互换。于是,三位房主四户人家,像三国四方会议一样坐下来商谈,各自顺利地交叉换房。
就这样,在短短15个月的时间里,经过前后四次换房,两间各有缺陷的旧式里弄房——一间没有卫生间、一间煤卫合用——摇身一变,换成了一套两居室煤卫独用的新工房。在梁智的身上,上海人的换房智慧被发挥到了极致。